夏游记（三）——武当钟云龙

在一间教室里遇见了钟云龙道长，中等身材结实匀称，说话中气十足，是那种可以隔山喊话的人。我听上海的任刚老师说过，一个人功夫练到一定阶段的时候，身体是会有变化的，比如“骨肉浑厚圆实，四肢前节松沉有力等等”，骗不了行家。

我很注意观察钟道长的手：每一根手指都很粗壮圆实，像是打足气一样鼓起来，这跟任刚老师的手指很像呢。还有一位道家“火龙一脉”传人赵老师的手指也很特别，尤其是手指的前半截，气血充盈非常透亮。我猜这些跟他们长期的太极修行有关。

钟道长今天给学生讲的是武当功夫的历史由来。不听不知道，原来武当自明朝“南修武当，北修故宫”开始，武当山组建成为“朝廷家庙”，为了抵御山贼土匪保护家庙，在武当山派驻了大量的“道兵”，武当功夫才变得如此强盛。

曾听说武当太极的张三丰原是个做豆腐的，在定步磨豆腐时悟出“掤、捋、挤、按”四式尽在双手往来之中，在沿街肩挑豆腐叫卖中，身体必须保持‘垂肩’、‘含胸’等姿势，在人多处穿行时便有了‘采势’、‘捋势’，一路上忽“顾”忽“盼”，遇阻则须退，有空则迈进，人多则须定......不过钟道长说还有一种说法是张三丰看见鹊蛇相斗，之后悟出了太极拳。

课后，和钟道长坐下，讨一杯茶，听江湖故事。因为硕诚兄事先跟道长提起过我正在纪录中医和组织正安聚友会，所以沟通起来虽不像社会上的人那么容易亲近，但是也还很顺畅。

钟云龙道长俗名钟道烛，道名清微，号云龙，是武当山玄武派第十三代，武当三丰派第十四代掌门大弟子。钟道烛出生于湖北省阳新县排市镇日清村一个乡村教师家，父亲是一个旧社会的少爷，书香门第。日清村是排市镇最大的村庄，钟氏偏偏是村子里最小的姓氏，常被大姓人家欺负。钟道烛为人清高父亲在文化大革命期间，更成为别人攻击对象，甚至被送进牢房。

少年钟道烛儿时跟一位练猴拳的叔叔学过棍花，还跟一位小爷爷学过一套跟江洋大盗传的赵家拳，所以性格刚强的他每受欺凌，总是奋起反击，当然结果是被打得更惨。十三岁那年初中毕业，钟道烛决定就不再读书，到邻省的江西瑞昌，拜在父亲的老友舞狮人谈运叶师父门下学武，练习岳家拳、杨家拳。

“谈师父个子很小，但是功夫高强，如果你和他手上同时抓一个东西的话，你永远抢不过来。”钟道长说当年要求他站马步站到脚肿的谈师父现在还健在呢。在谈师父那一住三年后，钟道烛把师父请到自己村里，又跟了三年，一边舞狮，一边练武。

一天，钟道烛的父亲和石匠姑父在喝酒的时候，姑父听说道烛在练武，无意间说起自己手上有套武林秘籍《十二宫》。“《十二宫》写的是关于点穴的书，还有伤科急救以及药材的手抄本。我的姑父会采草药，就是根据这本书学的。”

可惜这本书姑父当作镇家之宝，盖不外借。痴迷武功的钟道烛于是决定跟着这位石匠姑父打石头，直到得到这本宝贝。少年钟道烛把打石当作练武，别人用两斤、最多两斤二两的锤子，他专门请人弄了一个六斤大锤，少年钟道烛认为，一个人功夫高，最重要的就是力气大。除了打石，一有时间他就练拳，师父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，一点不动心机。姑父看在眼里，也不说话，这一晃就是三年。

终于有一天，姑父被他的执着打动，对他说：“来，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，我知道你是为了这本书来的。”姑父把包裹得一层又一层的《十二宫》交到他手里，不过一次只给一本，要求钟道烛自己抄写。钟道烛用毛笔从早到晚前后花了半个多月，抄了十几本，终于抄完《十二宫》。

读完《十二宫》，钟道烛终于发现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奇特的武功。谈师父跟他说，“你现在看到的功夫都不是最好的功夫！就像很多人说我在这个地方功夫最高，其实不是。功夫不仅仅是几套拳，外面的世界还有更高的功夫，更多的高手。”可是问谈师父哪里有更厉害的高手？师父说他也不知道，听说深山老林里面有老出家人，他们终身练武功，可能研究得很深，很厉害。“知道这个信息之后，我就决定到外面去找那些老和尚，老道士。我跟自己说要是不出去走走，永远不会有机会提升。”

小石匠钟道烛在十八岁那年，为自己爷爷最后打了一块墓碑之后，就离开了老家，到外面世界寻找传说中的高手。

可是高手在哪里呢？问师父，师父也不知道。

“83年刚好放电影《少林寺》，一看电影，啊！这个功夫好，他能飞那么高！师父也说，这功夫可比我高太多了，你赶紧去找他们学。”厚道的谈师父没搞清那是电影手段，非常支持钟道烛外出游学。在买了一本中国地图之后，18岁的钟道烛直奔嵩山少林寺。

可惜当时的少林寺真正练武的并没有几人，有一位海灯法师也是外面请来的。《少林寺》激发了多少中国人的武侠梦啊，海灯法师的二指禅功确实也沸沸扬扬了一场。这世界那么小，没想到那时候有一个青年钟道烛就在那亲历现场。

在少林寺待了不到一年，因为寺院要求剃度和改姓钟道烛不能接受，所以决定离开少林，到传说中的另一个武学圣地武当山寻师。

“我们练功的时候是不张扬不喜欢让别人知道的，而且都是白天上工做事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练功。武当山就是这样，一到晚上，林子下这里、那里都有声音，全是练功的人。”钟道烛一下子喜欢上了武当山。

由于钟云龙道长为人正直厚道勤奋好学，又有较好的武术基础，为此在武当山很快就被师兄弟们接纳，同时，也得到了武当道教协会王光德会长及朱诚德（当时武当道教协会的气功教练）、郭高一（当时武当道教协会的武术教练）几位老道长的厚爱和栽培，武功自然突飞猛进。

就这样，朱诚德道长把自己擅长的武当剑法以及打坐心法和气功，郭高一道长九宫神仙掌、九宫八卦掌加上器械等二、三十几个套路都传给了钟云龙。师父们教得很慢，不到程度不往下教。

“我终于明白武功不仅仅是为了打架，而是一种文化。”1985年秋，钟云龙奉师命出发，云游天下，挖掘学习流散在外的武当功夫。其间，85年冬在湖南南岳遇甘肃陈道长，学得武当八仙门全套武学，86年在山东崂山跟随匡常修道长一年时间，学得武当北派玄真门全套武学，以及内丹修行。87年在陕西终南山跟随刘道长学得武当八卦门全套武学......1988年，因为朱诚德、郭高一老道长年事已高，于是指定钟云龙为武当功夫传承人，成为武当武术总教练，创办道教武馆。那一年，钟云龙在祖殿面前发下毒誓：终生不离开武当，把武当功夫传承下去。

88年，朱诚德道长羽化。一年之后，郭高一道长离开，到神农架修仙去了。

“听说在武当山，经常会遇见来挑战的武林高手和爱好者？”没办法，练武嘛，总要跟人过过招，要不然怎么能称为武林高手？站在武林高手的背后的时候，我常常有在背后踹一脚的阴暗的心里浮现。就是始终没敢出脚，暗示很多人他们也不肯呵呵。

“早先到武当山比武的人很多，说实在话这么多年没有输过一次，并不是我武功非常高，首先是我气势从来不输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钟道长信心满满。据说很多习武之人颇为鲁莽，见到长头发的道士就想动手，以为全是张三丰的太极弟子。有阵子钟道长看不下去，就出场收拾。“比武过招，讲究速度快力量巧，只要开始打了，基本上就不给别人留还手的机会。打架很少绕来绕去，你一下我一下，那是遇见高手搞不定了才这样呵呵。一般都是一两拳几秒钟，没有什么规则，最快的速度打倒对方。”

说起比武过招，钟道长满脸堆笑，“预备开始，这样是打不嬴的。让你先出手，都是客气话，你一动，我就出手了。”